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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腦殘的第五十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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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腦殘的第五十天

寢殿內熱得出奇, 林風已經睜著眼熬了將近四個時辰,此時天幾乎蒙蒙亮了,第三聲雞鳴之後, 床榻上的人似乎有了丁點的動靜。

顧子言胸口抽動了一下, 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,沈奕一直坐在床頭守著, 察覺到異樣, 他打瞌睡的動作立馬止住,火速伸手去取顧子言身上插的銀針。

“別楞著, 扶起來。”沈奕朝林風一昂下巴, 顧子言被弄得昏沈半醒,眸子微微張開, 神智卻還不知飄在哪兒。

從他唇間溢出來的黑血已經完全被鮮紅取代,毒是被強行解了, 出血量卻大得反常。

沈奕見他像是累極又要睡過去,掐他傷口都不管用, 略急:“你別睡啊,千萬別睡,實在是困就咬舌,再困都不能睡。”

顧子言顯然什麽也沒聽進去,長發遮過深邃的眉眼, 他的頭斜靠著,雙眼重新合上。

沈奕心頭一跳,要是睡過去,按照現在這個出血量, 就真玩完了。

他擡腿踹了林風一腳:“餵,你比較了解他, 快說點什麽肉麻的那種話,把他叫回來。”

林風呆住,這題確實超綱了,他哪裏知道和顧相說什麽肉麻的話啊,但沈奕活脫脫一副他不說話就拿針紮他的模樣,林風絞盡腦汁:“啊對,顧相,你想想,想想顧侍郎,還有你弟你妹,你要是去了,顧家以後的日子可就艱難了,你也放不下他們吧。”

林風聽人說過顧子言和顧家人感情深厚,但具體是怎麽樣的他也不知道,他嘰裏呱啦說了一大通顧子言死後顧家就要完犢子的話,卻沒半點效果。

顧子言看起來不但不像被他說動了,反而像是要被他當場送走。

沈奕眼看要功虧一簣,他絕不能容忍自己砸在顧子言身上的藥全部泡湯,那可都是他的心肝,他見林風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,飛快打斷林風道:“謝異書你也不要了?!!!”

林風結巴住,有些惶惑地看向沈奕:“不對,這——”

有點奇怪吧。

更奇怪的是,林風說了一大堆都沒用,把顧鎮毫,顧靖宇都搬出來了,屁用沒有,反倒是沈奕嚎了一嗓子謝異書,管用了。

顧子言眼簾顫動了一下,沈奕瞅準時機,急忙把藥灌進了他嘴裏:“吞下去,搞快。”

藥和血混合的味道難以言說,又苦又腥,顧子言嘗試著吞咽了一下,沒吞下去,反倒全部嗆了出來,沈奕見他半點不爭氣,也不知是急中生智還是病急亂投醫,把那藥咣地塞在了顧子言手裏:“你知道這藥怎麽來的嗎?”

藥碗沒接住,悉數傾倒,沈奕這次沒心疼藥,而是任由那藥全部灑在了地上,然後才慢悠悠地對即將昏聵過去的顧子言道:“謝異書自願放血給我做藥引,換我給你弄解藥。你要是死了,他那一兩個月的血,可就真是白——”

沈奕的話還沒完全說完,有人呵止了他。

謝異書臉色鐵青,不知何時進的屋,沈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

他和謝異書之前說好,這件事情怎麽都不能讓顧子言知道來著。

但現在顯然不是爭辯這回事的時候,謝異書幾步靠近,林風還僵硬地坐在一邊,突然意識到什麽,識趣地退開了。

謝異書接替了林風的位置,顧子言靠在他身上的一瞬間,他心裏前所未有地踏實。

顧子言很明顯被沈奕的話刺激到了,強打起來精神,發出了幾個嘶啞的音節。

沈奕見到謝異書像是見到了救星,除去心虛,他十分幹脆地把重新送來的藥遞到了謝異書手裏,然後拉過林風逃也似的出門:“你自己的人,自己想辦法把藥餵了,我就做到這一步,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。”

顧子言還在說著什麽,嗓音低弱,動靜搔得謝異書耳根和喉間發癢,他把人扶穩:“先喝藥,等你好了再慢慢說。”

顧子言沒有力氣,渾身的支點都寄托在謝異書身上,謝異書把藥遞到他唇邊,顧子言張嘴吞咽的動作遲緩,咽下去的還沒有吐出來的多。

但好在是咽下去了。

一碗藥下去,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,謝異書緊繃的神經剛一松懈,顧子言沙啞的嗓音響起,謝異書這次聽清楚了,他問的是:“蕭大人救出來了嗎?”

謝異書驟然僵住,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,雖然他在路上就有想過顧子言會生氣,會對他愛答不理,陰陽怪氣,甚至老死不相往來。

但被顧子言這麽猝不及防地一問,他還是紅了眼眶。

他努力睜眼,唇被咬得發白,老老實實道:“嗯,救出來了。不是我救出來的,多虧了你,林風他們才能及時趕到。”

顧子言扶著床沿直起身,和謝異書拉開一定距離,眼線平直,瞳孔微斂:“殿下的傷,很難受嗎?”

謝異書眸子張著,若無其事地搖搖頭:“沒有啊,不怎麽疼。”

他撥開自己的衣袖給顧子言看,卻被扯了一下,歪倒在顧子言肩頭,一時忘了呼吸。

顧子言身上染血的衣衫撂在床腳,靠得近了,謝異書依然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,男人悶沈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:“蕭大人沒事,殿下也沒事,所以殿下,在哭什麽?”

謝異書的神情是被戳穿的無措,他雙眼濕漉漉地看著顧子言,嘴唇蠕動,最後抿成了一條直線。

直線成了一條曲線,曲線又成了一條波浪線。

謝異書和顧子言對視不到片刻,就沒出息地破防了。

偽裝的平靜崩塌,謝異書嘴唇顫抖,哭腔不成樣子:“顧子言,嚇死我了啊你……”

顧子言還沒反應過來,謝異書滿腔的話一開了頭就止不住:“為什麽毒發了還要亂跑,為什麽要騙我,為什麽要把我鎖起來,你明明說過,我可以相信你的,你不講信用我確實很生氣。但我也沒有生氣到要讓你去死。你要是死了,我怎麽辦啊。”

他哭得可憐,說的話又莫名其妙地有些好笑,顧子言卻笑不出來。

他抓過謝異書的手,要朝自己臉上扇,謝異書抽出手,根本不敢碰他,難受得越發厲害。

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情緒多麽穩定的人,做不到收放自如,放出去了就怎麽也收不回來,甚至有些喘不上氣。

顧子言摟住了他,手臂勉強地擡起,輕輕給謝異書順氣:“這件事情,是我錯了。”

謝異書深呼吸了一口氣:“你下次,不準再這樣。”

顧子言道:“這種事情,不會再有下次。”

“我說的是如果。”謝異書擡眼,濕紅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他,顧子言認錯倒是認得很快,但要他保證,他又沈默了。

就是一個知錯但不改的態度。

謝異書眼神暗了下去,他呼吸漸漸平覆,道:“你不覺得我能幫上你什麽,就像皇兄也不覺得我能幫上他什麽,樓煩那天說我是廢物草包,你反駁了他,但你其實也是這麽想的,對嗎?”

他很平靜,沒有帶刺,就像是在述說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,而他本人也不是那麽在意。

做廢物挺好的,謝異書喜歡做廢物。

這不禁讓他想起年少的時候,顧子言一點一點甩下他的過程,他本來是被依賴的那一方,最後卻成了被俯視的弱者。

那個時候,他在顧子言眼裏,應該也是廢物。

這麽多年,一直沒有變過。

他早就認清這一點了,但有些時候,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不妥的念頭,比如替皇兄分擔,又比如,像小時候一樣,保護顧子言。

算了,這種念頭不要也罷,反正自己也做不好,根本就不是塊靠譜的料,也不值得被信任。

謝異書兀自想著,顧子言突然道: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這麽想過。”他的神色裏沒有半點作假,也沒有哄騙的意味,而是理所當然似的開口:“謝異書是我心裏最厲害的人。”

猛然聽顧子言叫自己的名字,謝異書還有些不習慣,但他莫名覺得,他的名字從顧子言嘴裏研磨出來,有幾分鄭重其事。

似乎還有些繾綣暧昧。

顧子言貼近他:“我保護你,是不想你受到傷害,這和你有多麽厲害沒有關系,即使你刀槍不入,我也會這麽做。”

謝異書臉頰突然由內而外地發燙,他撤開身子:“什麽鬼話,好惡心,你簡直沒救了。”

顧子言突然捂住心口,慘兮兮地道:“殿下竟然覺得惡心,這可是臣的真心話。”

謝異書知道他是演的,但還是扶他躺下:“藥也吃了,我不在這裏吵你了,你休息吧。”

他掖好被角,看著顧子言閉上眼,起身要離開時,顱內突然一陣嗡鳴。

尖銳的嗡鳴讓他扶住床柱才能站穩,謝異書額角滑落一滴冷汗,被汗水模糊的視線內,顧子言閉眼躺在床上,眸子輕闔,呼吸很淡,很淡。

謝異書僵硬地坐了回去。

雙手控制不住地發顫冒汗。

顧子言應當確實是很累了,沒註意到他的反常,甚至謝異書俯下身去碰他,他都沒醒。

謝異書沒再離開,他抓過顧子言的手,指腹感受著顧子言淩亂不穩的脈搏,坐在床邊出神。

他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,直到沈奕端了藥膳再次進來,謝異書有些迷茫地看他:“睡了兩個時辰了,會不會有事?”

沈奕看了眼昏睡過去的顧子言:“沒事了,毒解了,血也止住了。”

他瞟過謝異書扣在顧子言脈搏上的手,沒怎麽在意:“你在這幹坐了兩個時辰?把脈呢。”

謝異書收回手,尷尬地笑了一下,從沈奕手裏接過藥:“可以叫醒他了是嗎,我來餵吧。”

沈奕看他臉色不太對勁,把藥放到了一邊:“不著急,等他醒了再說。倒是你,還沒完全恢覆,去休息吧。”

謝異書沒動:“我不需要休息。”

“那你出去給我熬藥。”

謝異書:“不去。”

他又把手放在了顧子言手上。

沈奕發現什麽古怪,他抓開謝異書的手,發現這人抖得厲害:“你抖什麽?”

謝異書竭力控制手抖的幅度,視線一直膠著在顧子言身上,卻抖得越發失控,突然,他臉色刷白:“他是不是沒呼吸了?”

沈奕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顧子言明明好好的。

謝異書卻已經開始頭暈目眩,就連皮膚都冷了下去。

沈奕臉色驟沈,眉頭擰緊。

這家夥……不太對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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